本帖最后由 刘秋实 于 2013-6-24 11:12 编辑
麦祭
刘秋实
楔子
当一种回忆在某一个时间的重合点再次记起，当一种记忆在某一个地段再次相遇，我的故事开始了，而你们已经走得太远，但是这个故事却不远。就在昨天的某一个时间，你们就这么地离开了，但是这种悲情却不能让我们离开，或者说不可以离开。
又到清明节了，天空还是那样阴沉沉的，就如每一个来扫墓的人。天没有下雨，而我们的心里却淅淅沥沥地下着。亲人就在我们面前，而我们在他们面前却显得那么地孤独和落寞。他们也是那样地孤独和落寞么？
我也在这一天走到了先辈的坟前，祭奠我们的先人。让我们的内心在这一天，或者说，在这一刻再次沉淀在一种民族的传统里。
虎儿也来了，开着车。他的养父蹒跚着走到了一个坟头，慢慢地跪了下来，带来的一个饭盒里，有着一张焦黄的槐花饼。这个时间，做这么一块槐花饼，不知道那种槐花从何而来。但是，在这个坟头上，我几乎每年都能见到。
我与虎儿同岁，但是他的故事在我的记忆里却永远是那么久长，也让我在他的故事里沉淀了一种情感和那种久长的缅怀。该让这种故事在现在的一种阳光下晾晒，也让那种情感在这种阳光里好好地梳理一番。让每一个记忆在一种时间的梳子里慢慢脱落，让我的那种回忆落地，也让自己的内心情感落地。放下这十几年来的沉重包袱，解开那种内心的纠结，让你们再次鲜活。
前街的菊花嫂是做槐花饼的好手，她的儿子虎儿是我们的孩提伙伴。不知道虎儿的爸咋死的，那时我们小，不知道大人的故事。只知道在童年的记忆里，有着一种就如白汁染过的纸张，明明白白的，不能落得一丁点的墨汁。所以淡薄了一种人性的复合，而记忆却多了一种感性的东西。这种东西当然包括香甜的槐花饼和不可忘却的孩提游戏。
在我的记忆里真的不想去揭开那种灰色的残酷和那种揪心的无奈。但是，一种涌动在笔端，在内心深处，慢慢地触摸那种过去的曾经，你，慢慢地走出来了。
强暴下的母亲 槐花，总是在古河堤阳历的五月就开始散发着一种诱人的香甜。我们几个孩童也来到了河堤上，带来了短镰和一种特制的掐摘槐花的竹竿。菊花嫂也跟着来了，还有虎子和每天跟在他身后的小黑狗。那时，我们喜欢槐花饼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能有东西来填充一冬饥饿的肚皮。再有就是我们也把这个当成了我们最有意义的游戏。
天气有些热了，我和石头爬到了槐花树头。看着一把把带着一种香甜的槐花慢慢地落地， 也看着虎子和菊花嫂抬着一脸兴奋的样子，就连那只小黑子也欢快地在那个茅草地里欢快地蹦跳。
那片茅草地有着人把高 。虽说到了五月，但是一些新的茅草还没有长起来，从远处看去，显得凄凉和荒芜。
远处有人在那里喊着我们这里所特有的一种歌谣，歌的内容都是一种男欢女爱，相思成灾的。歌词里有着一种粗犷和蠢动，那人的声音有着一种粗野和躁动……
菊花嫂听了有些入迷，低头沉思了一会，放下了篮子，一个人慢慢地走到了那片茅草地。
歌声还在继续，天气还在炎热。我们仍忙着从树上摘着槐花……
五月的天，我到现在才知道，那是一个思欲成灾的季节。夜晚的野猫也在那里喵喵地叫着，家鸽在天空中咕咕地寻找着另一半。
那片茅草地有了动静，菊花嫂在那里小解。没有别的声响，我们都能听得见。
接下来我们还听见了一种声响，再接下来我们听到了不是声响那么简单的动静了，有一种撕碎衣物和夹杂着叫骂的声响。
欲望在这个午后，午后的欲望在这里燃烧……
我们在槐花树上能看到所发生的一切。
一个人光着身子趴在菊花嫂身上，还在那里撕着菊花嫂已经不多的衣物。雪白的胴体，雪白的阳光灼伤了我们的眼睛。
悲剧在继续，欲望在继续。我们还在那里看着这种欲望的悲剧上演，当然还有虎儿和那只小狗。
蠕动，喊叫在那片茅草地。
那只小黑狗开始了一种吼叫，我们才从那种意外里惊醒过来，也从树上喊叫了。
虎儿拿着镰刀快步地跑到那个欲望的茅草地。一镰刀下去，就看见那个人的屁股上血红一片，儿子把强暴下的母亲用强暴解救了出来。
那个人跑了，一丝不挂，裆下的活物在跑动中来回地晃荡。小黑还跟着汪汪地叫着，赶跑了一种五月的欲望和骚动……
菊花嫂平躺在茅草地里，乌黑的头发遮住了脸，黄的茅草，雪白的身体定格了我儿时的记忆。
歌声还在那里继续，我却分明听到了菊花嫂的哭声。
…… 欲望里的麦草 谁也没有太多的言语，我们儿时的那种故事太多在意的是一种内心的愉悦和心灵上的快感。比如和小朋友在河里抓到了鱼 ，比如和小朋友在秋后的梨园里看到了谁丢下的红薯，还有就是我们看谁在那片麦地里捡到的麦穗多。
菊花嫂的事情也着实吓到了我们，也让我们在一种忐忑里努力想去忘记。
但是现实里的故事却由不得你，也让你在一种原始的生活里去知道更多的故事，去看更多你不愿看到的事情：好与坏，是与非。
薛河冲积下的河滩一直就是我们这里的粮仓。到了夏季， 黄黄的麦穗能让我们在一种独特的内心里感受大人所没有的丰收喜悦，那就是在麦地里捡拾麦穗和在那种麦草堆积的麦垛里藏猫猫。
我最喜欢的一种童年游戏就是藏猫猫。在那种黑黑的夜晚，几个小朋友在堆得像小山一般高的麦垛里藏猫猫，一晚上，都会忘却了回家。
那也是一个夜晚，我和小石头，胖三，小海几个在那个麦场里玩耍。
记不得我们玩到了几点，也不见了小朋友来找我。我一个人爬到了高高的麦垛上，看着星星，听着小虫子的呢喃，渐渐迷糊地睡着了。
把我惊醒的是一种剧烈的晃动，也让我看到了一种不想看到的事情。
在我的下面，我听到了菊花嫂的喘息和扁担叔的急促哼叫。在我的身下，那种最为原始的欲望竟能让我感受到了人类有着多么伟大的力量和一种惊心动魄的灵与魂的对视。
那是我和一对疯狂人的对视，那是一对疯狂人和现实的一种对视。没了外界的干扰和所谓道德外衣的困惑，尽情享受人性的愉悦。我看得有些呆了，那种急剧的上下也让这个麦垛哆嗦了，也让这个夜晚哆嗦了。我更哆嗦了，在上面久久地不敢动弹。
他们是在麦草上进行灵和肉的拼搏，那种带着麦香的麦草也在他们的身躯下多了一种气味，也多了一种意义。我看见，扁担叔在努力地表演着一种力量。浑厚的声音里多了一种温情，宽厚的后背多了一份爱抚。慢慢地，来回上下，那种身体的姿势像极了一种弓背，月光下能看见的还有那点点滴滴的汗珠，还有菊花嫂在他身上留下的抓痕……菊花嫂也在地下迎合着，迎合着一种灵与魂的统一，迎合着一种天与地的结合。双手抱紧了扁担叔的后背，任由扁担叔带着她在情海里，尽情撞击，遨游。
他们在叫喊，在快乐地呻吟，我听了有些耳眩目晕。接下来有着一种更为疯狂的动作，我需要抱紧麦垛的麦草，才能不被晃下。接着他俩有着一种竭斯底里的喊叫，再接下来，一切都平静了。我当然也安全了。
他俩不走，我也不敢溜下来，被迫听着他俩的故事。扁担叔，那可是我们一个族的，都姓刘。菊花嫂要晚扁担叔一辈。扁担叔是一个有了名的绝户，妻子早没了，一个女儿也在一次河里的涨水中淹死了。可是他却是出了名的好人，有力气，就因为人高力气大，得了个扁担的外号。
那首思恋的歌谣就是扁担叔喊叫的，我们都说他那不是唱歌，而是喊歌。但是一种浑厚的声音也的确迷倒了不少妇女的心，我想，也迷倒了菊花嫂的心。
菊花嫂翻身趴在扁担叔的身上，一条又白又粗的腿缠住了了扁担叔的下身，所以，我能看到的就是她那圆圆白白的屁股，上面还粘着麦草，乌黑的头发也有着几根麦草，扁担叔抚摸着她那圆润的身躯，弯着脸深情地看着她。
“不行的话，我们带着虎儿走吧！这啥时是个头。”菊花嫂问了一句。
“走？能去哪里？孩子小，我们没地没粮的能去哪里！”扁担叔沉思了一下，憋出了一句。
“跟着你，我就是讨饭也比现在强，没有人能看得起我们娘俩，只要是个男人都要对我不怀好意。”
“唉，再等等吧。过了秋，有些余粮了，我就带你们出关，听说东北那里能有活头。”
……
小九，小九，几个孩子在喊着我的乳名。
他俩忙慌地穿上衣物，急忙地走了。我看见，菊花嫂的红肚兜没有来得及穿，团了一个团，放在了她的大衣襟里。扁担叔的屁股上还粘着一种乳白的液体，几根草穗晃晃荡荡，菊花嫂拿出肚兜擦擦，抖落了一下。
我感到下体很是涨得慌。等到他们走远了，我溜了下来，对着他们躺过的地方痛快淋漓地撒了一次尿。 荒唐的祠堂 或许大人也把那里当做了我们一样的乐园，又或许一样的心理，也让他们在一种天与地的裸露中感受一样的性爱，老六家的也在那晚和老六在那里享受大自然的恩惠。当然，我没有看见他们的表演，但是他俩看到了菊花嫂他俩的表演。还听说，老六和她家里的从来没有过如此的高潮，但是，那晚，他俩也做到了。
老六家的那是出了名的刀子嘴，没有啥话她不说的，也没有啥事她会忌讳的。当然，第二天一个村子就知道了菊花嫂的故事。
同族同根，那还不是乱伦的事么。老六的大哥，我们这里的老族长，岁不大，五十来岁。但是他的辈分最高，每天里不干啥活，拎着个掉了毛的鸟笼子，东家管，西家问。没事也要找出点儿事情的主。
当晚，扁担叔被绑到了祠堂，菊花嫂也被关在了牛院。那是生产队养牛的地方，一个院子里全是牛屎和苍蝇。
我也去了祠堂，看见扁担叔一丝不挂地绑在了一个石柱前，那裆下的活物没了生机，远没了昨晚的霸道。
不少人都为扁担叔求情，也有几个本族里名望极高的人来为扁担叔袒护。但是当掉了毛的老族长读过祖训后，没了声响，剩下的就是那堆木火啪啪燃烧的声音。
按照族规，扁担叔要被阉割。我不敢看如此的酷刑，也不敢想有着如此的残酷。但是，事情还是要发生的。
在那个时刻，菊花嫂从牛院跑了出来，一身的牛屎，跑到了老族长的跟前，扑通一声跪下，求老族长放了扁担叔，也求众乡邻放他们一条生路。
老族长瞄了一眼说；“还有脸说，有伤风化，你的问题要等到你父亲的同意才能解决。虎的爸是为了修河堤失去了命，不然，你不会就这么利索。”
“ 我这有伤风化了，可是满村的哪家爷们没有想着我菊花的？我的墙头，哪家的爷们没有翻过？他们就不伤风化，他们就不该被阉割？还有你，你是一个老族长，可是你的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几天前的夜晚，你还不一样在我的窗下看过我洗澡，你就不伤风化？你就不该被捆在这里！”
掉了毛的老族长，气急败坏地喊道：“拉走，快点拉走”。
菊花嫂甩掉了几个青年的手，慢步地走到扁担叔跟前，抱着扁担叔呜呜地哭开了。
扁担叔闭着眼，咬着嘴，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掉到了菊花嫂的脸上。我想，那泪水一定凉凉的。
菊花嫂搂着扁担叔，竟然用嘴去亲了一下那个没了硬气的活物，然后慢慢地站起了身。
回过头来，看着众乡邻，说了一句：“扁担是她这一辈子的，她也是扁担这一辈子的，没有人可以分开他们，没有！”
更没有人想到，虎儿也拿着镰刀站在了扁担叔的前边，小眼睁得滚圆。一样的动作，前一个，是为了解救强暴下的母亲，可是现在一样也是解救被强暴下的扁担叔。 我不知道，为什么扁担叔最后还是被阉割。或许菊花嫂的话语彻底伤害了他们，或许他们也需要一种暴力去奸污一种美好的景物。
我们人啊，在这种滑稽里还在维护那一丁点的遮羞布，以至于让厚颜无耻没了人性良知，还在那里叫嚣着，维护着他们内心的那点猥琐的道貌岸然。 我是一个观客，却在那种环境下，过早地去想我们人和人之间的故事……
平静的薛河，平静的母亲
我不知道，故事为什么总是不往一个好的方向走。我也不知道我们的人，为啥那么多的苦衷却得不到一种直白的表白，却得到更多人的白眼和讥讽。
就在扁担叔被阉割，菊花嫂用她的平静，用她的无语，用她的身体再次向人们抗争，再次表白时，显得那么地悲壮和凄凉。
最早发现菊花嫂的是那个屁股上挨了一镰刀的二流子。我想，给他的感触或许更能让他有着一种自卑和自鄙吧？菊花嫂在河里用她的生命去宣告了一种无言的控诉，浑身一丝不挂。静静的河水，静静的母亲。
我真的去看了，河边围满了人。菊花嫂一脸的安详。河水下的身体是那么洁白，没有一点污渍。小鱼在她的身上游来游去，特别是她的脸，小鱼都在那里为她修葺一种庄严和肃穆。安静的眼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睫毛我能看得见，长长的。嘴带着一种微笑，有着我上了大学后才能领会到的那种会心和解脱。
扁担叔亲自下河抱起了菊花嫂，就在菊花嫂出水面的那一瞬间，鼻孔里流出了鲜血，染红了静静的薛河。
人人都说，菊花嫂看到了扁担叔，亲的，流了血。我明知道那是一种科学现象，可我内心里信，菊花嫂看到了扁担叔，亲的。
菊花嫂安葬在了她喜欢的那片干净的河滩边，那里是扁担叔最早帮助她修田地、也最早在那里和扁担叔合二为一的地方。
马上又到了收割小麦的季节，我信步在家乡的河提上漫步。黄黄的麦穗，静静的河水，亲亲的人。可惜故事就这么走过来，又走过去了。就如这薛河水，流过了历史，见不到孟尝君和毛遂了。流过了昨天，见不到扁担叔和虎儿，更再也看不见菊花嫂了。流到了现在，就留下了这篇文字……
【秋实写作13，5，26】构思成4月底腹稿写于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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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14 12: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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