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片土地让你魂萦梦绕;总有一些身影让你牵肠挂肚;总有一段经历让你终身难忘;总有一些情感让你铭诸肺腑;总有一种力量让你奋然拼搏。
我一个人静静地走着,走在这离别三十多年的老街上……
从东街口缓缓西行,西边斜射过来的暮阳余辉,迎面扑来,洒落在黑沉沉的老墙和屋顶瓦楞间的青苔上。老街显的十分狭窄。伸手可触的屋檐,瞬间让你觉得长高了几分。与方才走过的新大街繁华气息迥然相异。只须稍稍向西深走几步,就宛然遇上了天然的虑声器,一下子把喧闹的车声、人声挡了出去。我此时只身游荡在这斑驳古朴的老街之中,不免怀疑是否认错了岁月,更平添了几分不知通向何方的空寂。尽管曾经是多么的熟识,却浑然间觉得是那么的遥远。
老街静极了,街巷里空荡荡的,见不到几个人影。街巷显的孤独、苍老,恬静黯然。似乎不论什么时候向老街中踅去,都一种临近秋阳的感觉。街两边的店铺,依然上着旧式的门板,似乎是古朴的屏风,镶嵌得严严实实。偶然有几个老人坐门前的小板凳上,指指点点。神情落寞而忘情。此刻的老街似乎远离了喧嚣、淡出了尘世。那曲折蜿蜒的街巷,像是外婆拄杖的手臂,牵着我的思绪磕开了我尘封多年的岁月大门……
老街地名叫“丁堰”,是南通历史上不可多得的古朴小镇。长约500米,世世代代居住着不到百户人家。据祖辈们说,这里的人们多数是沿长江水系移民而来。在鼎盛时期,寺庙就有11座。方圆几十里的人们来这里烧香求佛。车水马龙、人气兴旺。不知什么时间、什么原因寺庙的和尚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些废墟。再往后的变迁谁也说不清了。然而老街在岁月的淘洗下,造就了这里特有的文化风韵和古朴淡雅的灵气;陶冶了这里淳朴子民的优良品德;锤炼了为生存而勤奋、拼搏的倔强精神。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种文化、每一种精神都曾经伴随着我度过了快乐的童年时光。
我一个人静静地走着。脚下的青石板,不知何时换成了水泥砖;关帝庙前的两座石狮也不知去向;昔日的草绳机的轰鸣声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斑驳老墙上的陈年旧迹,依稀还可以看见文革时期的宣传标语……我的目光在游离搜索着、搜索着……那死胡同的旮旯依然还在。儿时记忆的心灯忽然点亮。也是这个季节,也是这个时间,小伙伴为晚间东街打西街的群架早做好了准备。期待天黑时伟大的“保卫战”。小伙伴们各自手持自制的“火柴枪”、“木制刀枪”在头领的指挥下,寻找最佳的隐蔽地点。就是眼前的旮旯保护了我,一直没有被抓。那时,老街晚上没有电灯,黑灯瞎火,却是孩子们的天堂。今天这些孩子们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怀念一下昔日的“战场”啊!
我站在巷口许久许久,这里原来是桥口顾家烧饼店。小时候是我常去的地方。一条草帘换来5分的硬币,买回一块烧饼,可以哄弟弟一天不哭不闹。望着那到手的香喷喷的、油冒冒的烧饼,不听话的口水一不留神沿嘴角滴落。真想狠狠地咬上一口,又怕妈妈的呵斥。然而,那圆圆烧饼的一圈留下的小牙印,弟弟始终没有看出破绽。这也许是终身的秘密了。烧饼店不在了,那烧饼的香味至今还在诱惑着我的口水。每次回家总要去寻找烧饼的香味,美美地吃上几块。似乎要补回童年丢失的美味。于是乎,老街就和烧饼扯到了一起。
五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老街的人们都在为摆脱贫困而辛勤劳作。从东街到西街,家家都在打草绳、打草包、扼草帘。那时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什么时间能痛痛快快的吃上几个烧饼;吃上没有青菜的白米饭。那时,我掐着指头算,离吃上几块肉的节日还有几天。美好的期盼,总是给幼小的心灵带来无比的快乐。能吃上几块肉的节日终于等来了。那年年初一,我早早起床,穿着脱了外罩的又短又旧的,听说还是爸爸的旧衣改做的小棉袄(每年都如此,过年脱外罩露出新的部分。其实不脱还好点,脱了手臂长出衣袖三寸,下襟挡不住内衣。)走在这老街上。古朴的门板上都贴着对联;孩们放着小鞭炮;远处的“二踢脚”在晨间老街的上空开了花。终于闻到了年味,闻到了肉香。为了这一天,老街的儿女们要整整提前一个月的忙碌。街西头的馒头店最热闹,蒸笼里冒出的热气,扑在大人们喜悦的脸上。似乎只有这一刻,才能洗涤了全年的疲倦。到了正月十五更是热闹,那大红灯笼挂在屋檐下;秧歌队打着腰鼓从东街到西街,走几个来回;夜间小孩子们拖着自做的兔灯,在街里走来走去。那些日子有吃的,有玩的,足以把我们小伙伴们带到了快乐的天堂。
老街虽然小,但街两边的从东到西的店铺五花八门,有饮食店、铁匠店、药铺店、杂货店、修车的、买水产的、刻字画像的、炸苞米花的……儿时的我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买蔗糖的。每次听到那甜甜的吆喝声,我会怱怱找来牙膏皮换回一小片。那甜味,瞬间让我变成了小神仙。我享受了片刻的甜蜜。
老街上的店铺早已不是店铺了,老墙已经脱落的灰头灰脑的没有墙的样子;已经磨损得看不清颜色的木门紧锁着。唯独那修钢笔配钥匙的齐师傅还在埋头作业。那熟悉的面孔,那一丝不苟的认真,不难以看出他和老街一样,与世无争,坦然面对未来的一切。如今他已是老街上唯一的店铺了。也只有他和屋檐下燕子才能安抚老街的孤寂了。
还记得街中的冒家巷有口老井。清晨里,挑水的驼子哼着自编的号子,在井边来回担水。我走近老井,多少年来,老井还是那样。它见识了新大街的繁华竟逐的今天,也看尽了老街辛酸苦辣世事沧桑。才得以清澈了它的眼眸,幽深了它的心底。它就这样一直冷冷地拒绝阳光的探访,默默地接受风雨的洗礼。用铮铮的古石与历史凝望,用柔柔的青苔与生活对视。这口老井,敛起凝重的眼神让老街儿女们肃然起敬;仰起沧桑的脸与老街相息。我临近老井,看见那幽深的清水,那里是否能照出岁月的痕迹来?
岁月在老街黯然中流逝,老人和老街一起垂垂老去,不复当年;年轻人一代一代走出去,离别了老街、离别了深深的眷恋,去寻找新的生活。老街被遗忘在记忆的底层,谁还会翻阅?
我一个人静静地走着,走在这被遗忘的老街上……
恍惚间,我觉得我就是这老屋瓦楞间滋生的“瓦楞草”,只有在老屋、老墙、老瓦的温存的庇护下,才能找到一点安宁。透过瓦片上斜阳的印记,我似乎看见了岁月正在我头顶消失。老街慢慢远去了,留下这苍老的身躯。
老街啊,你经过了几百年的风风雨雨,培养出一代又一代的风流人物,你教会我如何吃苦、如何奋发、如何生活;你无私给于,外婆般的嘱咐和叮咛,震撼着我的心。唤醒了游子对你的向往与怀念。此刻,我站在你的面前,心潮在涌动……
我轻轻地说一声——你没有被遗忘,你永远是我心中的不朽丰碑!我抹去眼角的泪花,对着苍天呐喊——老街啊!推土机的轰鸣声接近你时,带个口信,我来为你送行! 我一个人静静地走了,带着无限的挂念和惆怅。
老街苍老的背影渐渐地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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